向太回忆救梅艳芳时香港正挂八号风球

香港的夏夜总是带着几分湿漉与躁动，台风过境时更是如此。1993年的那个暴雨夜，八号风球高悬，铜锣湾的霓虹在风雨中忽明忽暗，像极了这座城市不安的心跳。彼时某位圈内人接到电话，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——是梅姐（梅艳芳）在半岛酒店顶层套房里，已然吞下安眠药。

台风天的电梯总是停运，二十多层楼梯间里只有应急灯泛着青白的光。那人踩着灌满水的皮鞋一级级往上爬，西装下摆被雨水浸透，黏在腿上像第二层皮肤。途经某个转角时，整栋大楼突然断电，黑暗里只剩下窗外狂风撕扯玻璃的尖啸。她后来回忆说，当时摸到门把手的瞬间，指尖触到的不是金属的冰凉，而是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温度。

套房里的情景比想象中更教人窒息。梳妆台上的红酒瓶倒在一堆药片中间，暗红色液体顺着桌角滴落，在地毯上洇出诡异的形状。梅姐蜷缩在贵妃榻上，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扶手边，发出细碎的脆响。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总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眼睛，此刻空洞得像被台风吹散的星子。

救护车在台风天来得格外慢。那人用湿毛巾敷着梅姐的额头，突然发现梳妆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——一个旗袍领口还别着晚宴的胸花，另一个妆发凌乱得像打翻的调色盘。后来她在采访中从不提具体细节，只说那晚的雨下得人睁不开眼，仿佛老天爷也在哭。

半岛酒店旋转门外的雨棚被风吹得哗啦作响，几个狗仔蹲在廊柱后头，镜头盖上都凝着水珠。当救护车的蓝光划破雨幕时，有人看见那位平日里最讲究体面的女强人，竟光脚踩在积水里，死死攥着担架边缘的手青筋暴起。有片落叶粘在她盘发上，随着动作一颤一颤，像只濒死的蝴蝶。

多年后提起这夜，她总说香港的台风天最是磨人。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，里头的人却要装作岁月静好。就像那晚她回到家，发现玄关的百合被风吹落了几瓣，白色花瓣黏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，像极了某个未完成的休止符。